星期三, 9月 18, 2013

法語微言

阿姜敦: 法语微言

[英譯]坦尼沙羅尊者[中譯]良稹
http://www.dhammatalks.org/Dhamma/Talk/DuneGift2.htm 

1. 1956年雨安居的第一天,一位林居禅修傳統的比丘長老來拜見龍普。龍普對一些甚深主題給予一番指教之後,對四聖谛總結如下:
“朝外送出的心是苦的集因。
朝外送出的心的果報是苦。
看見了心的心是道。
心看見了心的果報是苦的止息。”
2. 修定的人開始有果報時,對自己的體驗有疑問,是正常的——例如,體驗到相互不一致的視相,看見自己的身體部位等等。許多人來見龍普,請他爲自己解疑,指點如何繼續修練。不少人說,自己在禅定中看見了天界、天宮,不然就是在自己體內看見了一座佛像。 “我看見的東西是真的嗎?”他們會問。
龍普會如此回答:
“你看見視相這件事是真的,不過你從視相中看見的內容,卻不是真的。”
3. 發問者也許又問: “您說這一切視相都是外在的,我還不能利用它們做任何事。您說如果我只是粘在那個視像上,就不能繼續進步。這是不是因爲我在這些視相中滯留過久,已經避不開了? 每一次我坐禅,心一收攝入定,它就直接往那個層次去。您能否指點我一個有效的方法,放開那個視像?”
龍普會如此回答:
“啊,的確,這些視相中有些可以是十分有趣、迷人的。不過如果你卡在那裏,就浪費時間了。要想把它們放開,一個十分簡單的辦法是,不看視像的內容,看是什麽正在看。那樣,你不想看的東西自己會消失。”
4. 那一次,龍普對那批傳法僧作了一番訓誡。有一段是這麽說的:
“你們出去宏揚佛陀的教導,既可以使佛教繁榮,也可以導致它的衰敗。我之所以這樣講,是因爲每一位傳法僧都是起決定作用的因子。如果你去的時候,行爲端正,心裏牢記自己是一名出家修行者,行爲舉止與之相稱,那麽見到你的人,還未有信心者,將升起信心。有信心者,你的行爲會增進他們的信心。不過,逆此道而行的傳法僧,將會破壞有信心者的信心,把尚未確立信心者推得更遠。因此,我要求你們,知行具足。不要失慎、自滿。不管你教他人做什麽,應當親自作出榜樣。”
5. 一位中年婦女有一次來拜見龍普。她講述了自己的生活狀況,說自己的社會地位良好,從來不缺什麽。不過她對兒子的不馴、不端、受種種不良娛樂的影響很不滿。兒子揮霍家産,令父母傷心,實在不堪忍受。她請求龍普指點,如何排解自己的苦,如何使兒子放棄邪道。
龍普給了她這方面的一些建議,並且教導她如何靜心,如何放開。
她走後,他評論道:
“如今的人爲思想而苦。”
6. 1983年9月初,內政部官員的妻子組成的主婦協會,由朱雅-吉拉羅特夫人帶領,來到泰東北做一些慈善事務。趁這個機會她們有一天晚上6:20來拜見龍普。
頂禮、問安之後,她們從龍普那裏接受了一些佛牌。不過見他身體不適,便很快離去了。但有一位女士留了下來,趁這個特別的機會求龍普: “我想從龍普這裏也得到一樣好東西(指佛牌)。”
龍普答: “你必須禅修才能得到好東西。當你禅修時,你的心將會平靜。你的言與行將會平靜。你的言與行將會良善。當你如此以良好的方式活命時,你將會喜樂。”
這位婦女答道: “我有很多職責。沒有時間禅修啊。機關工作忙得我脫不開身,哪裏有時間禅修呢?”
龍普解釋說:
“如果你有時間呼吸,你就有時間禅修。”
7. 當龍普在曼谷朱拉隆功醫院治病時,有許許多多的人前來拜見、聽他說法。班容薩-空素先生也是其中對禅定有興趣的人之一。他是暖武裏府僧伽檀那寺阿姜薩農的弟子,該寺如今是一所精嚴的禅修寺院。他在請教修法時,第一個問題是: “龍普,如何斬斷嗔怒?”
龍普答:
“沒有誰在斬斷它。只有隨時覺知它。當你隨時覺知它時,它就自行消失了。”
8. 在朱拉隆功醫院夜間照料龍普的不少比丘與沙彌,注意到有些夜晚淩晨一點之後,仍然聽見龍普在說法,這使他們疑惑不已。他大約解說十分鍾,接著誦一段吉祥經偈,似乎面前有一大批聽衆。起先,沒人敢問此事,不過發生多次後,他們實在忍不住疑惑,於是就問了。
龍普告訴他們:
“這些疑惑和問題,不是修法之道。”
9. 阿姜蘇親-蘇近諾多年前從法政大學獲得法學學位,高度崇尚修法。多年來他是龍普雷的弟子,後來聽說了龍普的名聲,便來跟他修習,最後剃度出家。跟隨龍普修習一段時間後,他想外出遊方,覓地隱修,於是前來告辭。
龍普建議他:
“在戒律方面,要研究經典,直到你正確懂得每條戒律,能夠無誤奉行爲止。至於法,讀得多了,就會有許多猜想,因此不要研究。只要專意修,就夠了。”
10. 龍普管轄的一所下院裏,住著一群五六位比丘。他們希望進一步嚴格修行,於是發願在雨安居期間禁語。除了每日課誦和兩周一次的波羅提木叉誦戒之外,一語不發。雨安居結束後,他們來頂禮龍普,報告自己的精嚴修持: 不僅完成了其它職責,還做到了在整個雨安居期間禁語。
龍普微笑了一下說:
“不錯。不講話, 就不犯妄語戒。不過你說自己止語,那是不可能的。只有證得止息的精微境界的聖弟子,受與想終止了,才能夠止語。除此之外,人人都在不停地說,連日連夜。特別是那些發誓止語的人。說得比誰都多,只是他們不發出別人聽得見的聲音罷了。”
11. 龍普有一次說: “人們,只要是凡夫,都有自己的驕傲和自己的意見。只要他們自驕,就難以同他人的看法一致。當他們的意見相左時,就導致繼續的爭論。至於已證法的聖者,他沒有什麽可以跟誰爭論的。無論別人怎麽看事物,他當作別人的事,把它放開。正如佛陀說:
“比丘們,世間的智者凡是說什麽存在,我也說存在。世間的智者凡是說什麽不存在,我也說不存在。我不與世間爭。世間與我爭。”
12. 我在龍普身邊生活多年,從來沒有看見他表現出被什麽事困擾得不堪忍受的狀態。我也從來沒有聽他抱怨過任何事。譬如,他作什麽儀式的首座長老時,從來不挑剔,也不要求主辦者改變什麽來應合自己。無論被請去哪裏,哪怕必須坐很久,哪怕天氣悶熱潮濕,他從不抱怨。生病疼痛時、僧食來遲時、無論多餓,從無怨言。食物淡而無味時,也從不要添什麽調料。另一方面,看見別的高年資比丘出言挑剔,要求特殊待遇時,他會評一句:
“這點小事也不能忍? 不能忍它,怎麽能戰勝雜染與渴求?”
12. 一般來說,龍普喜歡鼓勵比丘與沙彌專意在林間遊方禅修,行頭陀行。有一次,一大群資曆不等的弟子來參加一次聚會,他鼓勵他們在野外尋找僻靜處,住在山上或岩洞中,加速修行。那樣做,他們將可以使心脫離低等狀態。
一位比丘不加思索地說: “我不敢去那些地方。我怕被亡靈欺負。”
龍普當即反對:
“哪有亡靈欺負比丘? 只有比丘欺負亡靈——而且還大張旗鼓。想一想。居家者拿來佈施的財物,幾乎都是爲了把福德回向給祖先和眷屬的亡靈——給他們的父母、祖父母、兄弟姐妹。我們比丘們行止得當嗎? 我們把福德送給亡靈時的心理素質如何? 要小心,不要做欺負亡靈的比丘。”
13. 目前,許多有志禅修的人對什麽是正確的修法極其混淆、猶疑。那些剛剛起步的人,尤其如此,因爲禅修導師們對如何禅修,建議常常不一。更糟的是,有些導師不但不以公允、客觀的方式加以解說,甚至不願承認其他導師或修法也可以是正確的。不止一兩位還表現出對其它法門的鄙視。
由於許多有這類疑問的人常常來向龍普請教,我時常聽見他對人們如此解釋:
“開始禅修時,可以采用任何方法,因爲它們都把你引向同樣的果報。有這麽多方法,是因爲人們有不同的傾向。因此得有不同的意像用來專注,有‘佛陀'、‘阿羅漢'等不同的詞用來默念---以它們作爲工具,讓心初步在其周圍彙集起來、安定下來。當心凝聚起來、靜止下來時,禅定用詞自己會離去。那時,所有的方法都歸入同一轍道。換句話說,它的超越狀態是明辨,它的精髓是解脫。”
14. 如今修法的人有兩類: 第一類人,學了修行原則,或者從一位導師處受教,走上修行道之後,便決意沿著那條道竭盡全力地修。另一類人,即使已經從導師那裏接受了良好的指點,已經了解了修行的正確原則,卻不真正用心。自己修行松懈,卻又喜好外出尋覓其它[體系的]禅修中心,其它[體系的]禅修導師。聽說哪裏有好的禅修中心,又趕去那裏。這樣的禅修者不在少數。
龍普有一次這樣教導弟子:
“你去許多禅修中心,跟許多導師學習時,你的修行不會有結果,因爲你去很多中心,就等於你一次又一次從頭學起。你的修行不會證得確定的原則。有時反而使你遲疑不決。心不堅實。你的修行不但不進步,反而退失。”
15. 有一事,是禅修者津津樂道的,那就是: “你在坐禅時,看見了什麽?”不然,他們就抱怨自己坐禅許久,什麽也沒看見。再不然,就一直談論自己看見了這事那事 。這給一些人造成誤解,以爲禅修時,想要看見什麽,就能看見。
龍普常常提醒這些人,這種期望完全是錯誤的 。因爲禅修的目的是進入法的真正基礎。
“法的真正基礎是心,因此專注於觀心。對你自己的心,達到銳利覺察的程度。當你敏覺自心時,就有了法的基礎。”
16. 阿姜桑熱自幼出家,直到年近六十。他是一位禅修導師,自己行持嚴格,風評甚好,受到許多人的尊敬。可是他卻沒有一直繼續走下去。他愛上了一位護持者的女兒,心退墮了。於是他向龍普請辭,預備還俗、結婚。
大家對這個消息十分吃驚,不可置信,因爲看他的修行程度,人們以爲他會做一輩子的沙門。如果消息屬實,這對禅修團體是一個相當大的打擊。爲此,同輩長老和他的弟子多方使他改變主意,放棄還俗。龍普特別把他召去,勸他放棄那些計劃,然而未果。最後,阿姜桑熱對他說: “我呆不下去了。每次我坐禅時,看見她的臉就在我跟前飄動。”
龍普大聲回答: “那是因爲你沒有觀想你自己的心。你在觀想她的臀。你當然只會看見她的臀。走吧。隨便你去哪裏。”
17. 有時候我心裏不安,怕自己錯誤地夥同衆人,說服龍普做了一些他無意做的事。第一次,是他參加色軍府帕-素塔瓦寺阿姜曼紀念館開幕式的時候。當時,有不少禅修導師在場,許多居家人便去拜見、求福。不少人求龍普對他們的頭吹氣加持。我見他坐在那裏默不回應時,便求他: “請做一下吧,完了就沒事了。”於是他便對他們吹氣。過了一陣,他還不能脫身,便在車上畫了吉祥符。人們向他要佛牌,到後來不勝其擾,他便允許以他的名義造佛牌。人們爲佛牌舉行誦經加持時,他同情他們,於是參加了加持儀式,點燃 “勝利”蠟燭,參與他們的念誦。
不過後來,龍普說了一段話,讓我松了一大口氣。
“我做這些事,只是隨順社會規範的一種外在的身體動作。它不是趨向緣起、生存層次、或者趨向道、果、涅磐等的心的動作。”
18. “法的八萬四千部經,都只是爲了讓人們轉過來觀心的策略。佛陀的教導多,是因爲人們的雜染多。盡管如此,滅苦之道只有一條: 涅槃。我們現在這個正確修法的機會,是極其稀少的。如果讓它失去,此生就沒有機會證得解脫了,我們就得迷失在妄見裏,長久長久,才能再次得遇同樣的法。因此,如今我們已經得到佛陀的教言,應當趕快修練,證得解脫。否則,我們將錯失這個好機會。當聖谛被遺忘時,黑暗將會在漫長的歲月裏籠罩衆生。”
19. 不少讀過許多書的人評論說,龍普的教導與禅宗或者壇經十分相似。我問過他多次,最後他以一種事不關己的方式答道:
“法的一切真谛早已存在於世上。佛陀覺悟到這些真谛時,把它們指出來,傳給世間的衆生。因爲衆生各各不同,有粗有細,他必須用許多言辭,總共八萬四千部。智者面對求道者,在選擇最適合的解說詞語時,必須用最完全合乎真谛的方式,而不是拘泥於文字。”
20. 克芒森林寺的阿姜貝來與龍普討論修定,他說: “我修定已經很長時間了。已經可以長久住於安止定。出定時,有時會有一種強烈的喜樂自在感,持久不衰。有時有一種光亮感,我可以全面覺知身體。接下來我應當再做什麽?”
龍普答:
“用那個安止定的力量觀心。然後放開一切攀緣,什麽也不剩。”
21. 後來,阿姜貝與兩位比丘,還有一大群居士前來拜見龍普。龍普對新來者講授如何修行之後,阿姜貝再次向龍普請教上次的問題。 他說:“放開一切所緣,我只能短時爲之,我做不到久住。”
龍普說:
“即使你只能暫時放開一切所緣,如果你不真正仔細地觀察心,或者你的念還沒有達到全方位,你可能只是放開了一個粗顯的所緣,挪到一個更精細的所緣上而已。因此,你必須停止一切思考,讓心定在空無上。”
22. 1979年3月下弦月的第二天,龍普住在帕空查森林寺裏。晚上八點後,一群喜歡到處遊方,在 靠近人多的地方駐營休息的比丘也來本寺過夜。在拜見龍普之後,他們講述了自己修行中的突出特點。他們說: “食肉的人,是在支持屠殺動物。素食者體現了高度的慈悲。改吃素時,心變得更加平靜、清涼,這就是明證。”
龍普答:
“很好。你們能成爲素食者很好。我表示欽佩。至於仍然食肉的人,如果那種肉是三淨肉——也就是說,沒有親見、親聞、或者疑心動物之被殺是專門爲了給自己提供食物——而且,該食物是以純淨的方式得到,那麽食這種肉並不違法違律。不過,你說你的心變得平靜、清涼,那是你決意如法如律修行的力量所致。與胃裏的新舊食物無關。”
23. 龍普的生日是十一月下弦月的第二天,也就是每年雨安居結束後的第二天。因此他的弟子,學問僧也好,禅修僧也好,都喜歡在那天趕來頂禮他,或者請教禅修上的問題,或者報告自己在上個雨安居裏的修行成果。這個傳統,在他還活著時,一直持續著。
一次,在詳細指點修行之後,龍普講了以下幾句結束語:
“通過讀與聽研究法,得到的是辨識與概念的果報。通過修練研究法,得到的是實際層次的法在心裏的果報。”
24. 龍普的弟子當中,摩诃陶維薩比丘是第一位通過巴利文最高級第九級考試的。因此,以龍普的名義,布拉帕寺主持了一次慶祝他這項成就的活動。
摩诃陶維薩比丘頂禮龍普後,龍普給了他以下一段短小的訓誡:
“能考過九級考試,說明你很用功、足夠聰明、是一位聖典的專家,因爲這相當於是學業的終點了。不過,只對學習有興趣,是不能帶來苦的解脫的。你必須同樣對心的修練也有興趣。
“法的所有八萬四千部,都來自佛陀的心。一切來自那個心。無論你想知道什麽,你可以在心裏找。”
25. 當居士們來看龍普時,他一般不問什麽遙遠的問題。通常他會問: “你修過禅定嗎?”有些人答有,有些答沒有。
有位女士,屬於後一類,比其他人更大膽直言。她說: “我看呀,我們就不用費勁修那個禅定了。每年我都聽《大本生詞》(講述佛陀前身毗桑塔羅王子的長篇詩歌)[1],在不同的寺院裏起碼聽過十三遍。那裏的比丘們說,聽《大本生詞》可以保證我重生在聖彌勒佛住世的時候,我在那裏一定過得快樂、輕松。因此,爲什麽要禅修,讓自己過得不舒服呢?”
龍普說:
“殊勝的東西就在面前,你沒有興趣。反而把希望寄托在傳說中的遙遠事情上。這是沒有希望的人的標志。當喬達摩佛所傳的道、果、涅槃仍然完整在世時,你卻徘徊不定,對它們提不起一點興趣,那麽等到聖彌勒佛的教法來到時,你會更加地徘徊不定 。”
26. “道、果、涅槃,是個人的: 你只能親自直見。修到那個層次的人將會自己看見、自己明白,徹底終止對佛陀教導的疑問。如果你還沒有達到那個層次,你能做的只是猜測。不管別人怎麽爲你深入解釋,你對它們的知識仍將是猜測。不管是什麽猜測,它必然是不確定的。
“這就好比烏龜和魚。烏龜生活在兩棲世界: 地面的世界和水中的世界。至於魚,它只生活在一個世界,也就是水中。上岸就會死去。
“有一天,烏龜下到水裏時,告訴一群魚,陸地如何好玩。燈光、色彩如何好看,沒有水中的一切麻煩。
“那些魚對此十分驚奇,想知道陸地是什麽樣子,於是它們問烏龜:‘陸地深嗎?'
“烏龜答:‘有什麽深? 它是陸地。'
“魚問:‘陸地有許多波浪嗎?'
“烏龜答:‘有什麽波浪? 它是陸地。'
“魚問:‘陸地渾濁嗎?'
“烏龜答:‘有什麽渾濁? 它是陸地。'
“注意魚提出的問題。它們只是根據自己的水中體驗來問烏龜,烏龜只好說,不對。
“凡夫的心對道、果、涅槃的猜測,與那些魚沒什麽兩樣。”
27. 晚上十點,我看見龍普正坐著休息,於是過去告訴他: “龍普,阿姜考去世了。”
龍普不問何時、何事,而是說:
“啊,是的。阿姜考受諸蘊拖累的日子終於結束了。四年前我去拜訪他,看見了他的身蘊給他的種種困難。時刻需要依靠他人的照料。至於我,我沒有惡身業。不過,關於惡身業,即便是聖者,無論他們達到的層次如何,仍然得應付它們,直到最終從中解脫,不再糾纏。凡夫的心不得不與這種事物住在一起。然而,善修的心,當這些事物升起時,它能夠立即放開,維持它的平靜、無憂、無執,不與它們牽扯在一起,就不必背負重擔。如此而已。”
28. 素辇的一場大火,造成了巨大的災難: 大量財産的損失,深重的失落感。有的人甚至精神失常。人們川流不息地來見龍普,感歎自己過去做的善事,說: “我們從祖輩起就一直在寺院裏修福、修法。爲什麽那個福德沒有幫助我們? 爲什麽法不護佑我們? 大火把我們的家全毀了。”這些人有許多便不再來寺院行福德,因爲佛法沒有保佑他們的房子免於被燒毀。
龍普說:
“法根本不是以那種方式護佑人們的。那場火只是在行使它的功能。這說明破壞、損失、解散、分離,在這個世界上一直跟隨著我們。至於那些修法的人,心中有法的人,當他們遭遇這些事情時,懂得如何安置心,不讓它受苦。那就是法的護佑。並不是它能夠幫助你防止老、死、饑餓、火災。根本不是那麽回事。”
29. 當人們來問龍普有關死亡、重生、前世、來世的問題時,他從來沒有興趣回答。或者,如果有人爭辯說,自己不相信天堂地獄真的存在,他也從來不試圖講道理,舉例反駁。反之,他會給人們這樣一段建議:
“修法的人沒有必要想前世、來世、天堂、地獄。他們要做的,只是堅定、用心地循照戒德、定力、明辨的原則正確修持。如果真照課本上所說的,存在十六層天界,修得好的人必然會上升到那些層次。或者,天界、涅槃不存在,修得好的人也不缺即刻當下的利益。作爲高層次的人類,他們一定是喜樂的。
“聽別人的話,到文本裏查,是不能消除疑問的。你必須下工夫修練,升起明確的洞見智識。那時候,疑問自然會瓦解。”
30. 當人們來問龍普有關死亡、重生、前世、來世的問題時,他從來沒有興趣回答。或者,如果有人爭辯說,自己不相信天堂地獄真的存在,他也從來不試圖講道理,舉例反駁。反之,他會給人們這樣一段建議:
“修法的人沒有必要想前世、來世、天堂、地獄。他們要做的,只是堅定、用心地循照戒德、定力、明辨的原則正確修持。如果真照課本上所說的,存在十六層天界,修得好的人必然會上升到那些層次。或者,天界、涅槃不存在,修得好的人也不缺即刻當下的利益。作爲高層次的人類,他們一定是喜樂的。
“聽別人的話,到文本裏查,是不能消除疑問的。你必須下工夫修練,升起明確的洞見智識。那時候,疑問自然會瓦解。”
31. 當人們問龍普是否讀過阿姜曼的生平故事時,他會答: “一些”。下一個問題就會是: “他們講述的那些神通和奇事,您有什麽意見?”龍普會答: “我跟阿姜曼住的日子裏,從來沒聽他提過那些事。”
平常龍普談到阿姜曼時,只講他的頭陀苦行。他說:
“下一代的比丘當中,我從來沒見過一個能夠像阿姜曼一樣嚴格修頭陀行的。他只穿破布做成的僧袍,自己縫、自己染。他從來不用任何人送給他的縫好的僧袍。他一生住在森林裏。他只吃自己托缽得來的食物,只從自己的缽裏取食。即使他病重時,他仍然坐起來,讓別人把供養的食物放進他的缽裏。他從來不因爲戒律對雨安居和迦提那期間供養的必需品有寬額而多用。他從來不參與建築工作。也從來不勸別人參加。”
32. 龍普病重時住在朱拉隆功醫院。第十七日,他十分疲勞,以至於醫生給他插上了氧氣管。午夜後,一位著名的比丘,帶著一大群弟子前來拜見。我見情況特別,便讓他們進入龍普的病房。龍普右臥著,一直閉著眼。當那位比丘和他的弟子們對他頂禮時,那位比丘傾身對著他的耳說: “龍普,您還有痛受嗎?”
龍普答:
“受與身依久按其自性存在,但我不參與那個受。”
33. 龍普從來不作秀、出風頭。人們要想給他照相,時間必須恰當。譬如他已經穿上了整套僧袍,預備聽波羅提木叉戒經、或者准備傳戒、或者參加什麽儀式時,那時你請他照相,就很容易。不過,如果他只是隨意坐著,你要他起身穿好整套三件僧袍,擺好姿勢照相,那就很難說服他。
有一次,一位來自曼谷的女士,帶來一條精致的毯子送給龍普,供他在冷季使用。幾個月後,在熱季當中,她碰巧又來拜見。她請龍普把那條毯子拿出來,放在他的身邊一起照相,因爲上次她供養時忘記照相了。龍普不肯,溫和地說: “沒有必要。”即使她請了第二次,第三次,他還是說 “沒有必要。”
她離去時,我感到不安,於是問龍普: “您有沒有注意到她有多麽不滿嗎?”
龍普微笑了,然後說:
“我知道。她不滿,是因爲她有一顆不讓她滿意的心。”
34. 1983年早些時候,龍普從醫院回來,這不是說他已經痊愈,只是他必須用極度的忍耐,再活八個月,活到人們已經爲他開始准備的96歲生日的福德活動。隨著慶典的那一日的臨近,他的症狀開始不規則起來: 時而疲倦、不適、發燒。我問他,是否該把他送回朱拉隆功醫院,但他說: “沒有必要。接著他又說: “不許把我送去。因爲去了也無益。”
我回答: “上次您的病比這更嚴重,也恢複了。這一次一點也不嚴重。你一定能康複。”
龍普說:
“那是上一次。這不是上一次。”
35. 夜裏十點後,龍普讓我們把他擡回屋裏。他躺著,身後墊著一個大枕頭。他要屋裏的八九位比丘誦吉祥七誦給他聽。接著要他們誦 《覺支經》三遍、《十二因緣》三遍。接著他要我們誦《大念處經》,不過我們當中沒有誰會背誦。於是他說: “打開課誦本,照著念。 ”周圍卻找不著課誦本。幸好一直在照料龍普的阿姜普薩隨身帶有一本皇家課誦本,於是拿出來翻前翻後地找那一頁。最後龍普說: “拿來, ”看也不看,把書一翻說: “就從這裏念。”全屋的比丘們個個驚訝,因爲龍普打開的正是172頁《大念處經》。那篇經文極其長,兩個多小時才誦完。他一直靜靜地聽著。
36. 我們誦完《大念處經》後,過了片刻,龍普開始從頭到尾講述佛陀的般涅槃。我在此只引用他的結束語:
“佛陀沒有在他證得的禅那中涅槃。當他離開第四禅時,他的名蘊即刻全部止息,無余。換句話說,他允許自己的受蘊在心的覺醒狀態下,在正常的人類心序流中止息,帶著全副念住與警覺,絕無其它心態的顯現而遮蔽、迷惑心。這就是完全自處的心。你可以稱它爲大空、原初宇宙、涅槃,等等。那就是我一直修練求達的境界。”
那就是龍普的遺言。
37. 只有那時,我懂得了龍普說他沒有惡身業的意思。
他年屆96,依然身體健全、精神矍铄、清潔、平和。念住、警覺 隨時具足,不受耄昏健忘之苦。
死亡來臨時,他無痛、無苦,靜靜離去。沒有給照料他的人帶來身心上的不適,沒有多費醫護、多費藥品、多費他人的時間。
黎明將近,周圍無人聲物態的嘈雜,連樹葉也悄然靜谧。空氣中透著清涼,細雨如雪,飄然而落。在這寂止之中,龍普——清淨的聖僧——放下了色身。惟有他的遺德,令我們感銘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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