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三, 9月 18, 2013

覺知之心

阿姜放: 覺知之心

——增訂版[編輯,英譯]坦尼沙羅尊者[中譯]良稹
§平時,阿姜放是個寡言的人,他說話只是爲了應付實際情形: 如有必要,他可以給出大段的詳細解說。沒有必要,他只說一兩個字——或者什麽也不說。他信守阿姜李的格言:“如果你想教人佛法,但他們不用心聽,或者還沒有准備好接受你想說的,那麽無論你想教的東西多麽殊勝,仍然算是閑談,因爲它不起任何作用。”
§“開口說話前,問自己,是否有必要。沒有必要,就不說。這是修心的第一步——因爲,如果你對自己的口也不能有所調禦,怎麽能指望對自己的心有所調禦?”
§對弟子挑刺時,他會看弟子的認真程度。越認真的,他越挑剔,他認爲這種學生會從他的話中得益最大。
有一位不懂得這一點的弟子,當阿姜放在曼谷生病時,曾經幫著照顧他。雖然她盡己所能地看護他,卻不停地受他的批評,直到她想要離開的地步。碰巧另一位居家弟子來訪,阿姜放順口對他說了一句:“一位導師批評弟子,是出於兩個原因之一: 或者要他們留下,或者要他們離開。”
前面那位弟子,旁聽了這句話,突然明白了,於是決定留下。
§“我們每個人有兩只耳,一張嘴——這說明我們應當多聽、少講。”
§“你的禪定過程中無論發生什麽,除了你的導師外,不要告訴任何人。如果你去告訴別人,那是自吹。它難道不是雜染麽?”
§泰國有數家比丘雜志,有點類似影星雜志,登載那些出名的和不怎麽出名的比丘、尼師、居士禪修導師的生平事跡與言教。不過那些故事,傾向於大肆渲染神通與奇跡,以至於很難讓人認真對待。從與負責那些雜志的編輯、記者們的偶然接觸當中,阿姜放感到,他們多數人的主要目的是圖利。如他所說:“禪修大師們進入叢林,爲了尋法甘冒生命危險。得法之後,回來免費貢獻給他人。可這些人坐在空調辦公室裏,腦袋裏隨便想什麽就寫什麽,然後登出來販賣。”結果是,當他們試圖把他登在那些雜志上時,他從不與之合作。
有一次,一群來自名爲《超世者》雜志的記者,帶著照相機與錄音機前來采訪他。行禮之後,他們要他的prawat,也就是個人簡歷。碰巧泰語的prawat還有警察局記錄的意思,於是阿姜放說他沒有,因爲他從未犯罪。可那些記者不肯輕易退卻。他們說,如果不想講述生平故事,請至少教他們一點佛法吧。這個請求是比丘不能拒絕的,於是阿姜放要他們閉眼禪修、默念“佛陀”——意爲覺醒。他們開動了錄音機,然後坐下禪修,等著聽一場佛法開示,結果聽到的是:
“今天的法是兩個字: 佛與陀。如果你心裏不能記住這兩個字,那麽教你們其它東西,等於浪費時間。”
說法完畢。當他們意識到這就是全部所得時,那些記者們——表情十分泄氣——收起照相機與錄音機離去,再也不來打擾他。
§“你喫東西時,要把心放在呼吸上,觀想爲什麽喫。如果你只爲了食物的口味而喫,那麽你喫的東西會傷害你。”
§有一次,一位剛隨他習禪不久的婦女決定做一些食物供養他。爲了確定食物是他喜歡的,她直接問道:“師父,您喜歡什麽樣的食物?”
他答:“夠得著的食物。”
§1977年雨安居期間,來自雷勇城的一對夫婦幾乎每晚都來寺院習禪。奇怪的是,他們在禪修過程中,不管發生什麽事,總是對兩人同時發生。
有一次他們同時發現自己喫不下東西,因爲兩人心裏都被一種食物的污穢感所占據。這種感覺持續了三四天,也不覺得虛弱、饑餓。於是他們想知道自己的禪定達到了什麽階段。
當他們再訪寺院時,對阿姜放提到了這件事,他讓他們坐下來禪修,然後告訴他們:“好,觀想食物,看它是由什麽組成的。元素,是吧? 你的身體是由什麽組成的? 也是同樣的元素。你的身體元素需要食物裏的元素,才能繼續生存。因此何必對食物的污穢這麽激動呢? 你的身體更污穢。佛陀教導我們觀想食物的污穢,是爲了使我們克服對它的癡迷——不是爲了使我們喫不下食物。”
他們的厭食狀態就此結束。
§阿姜放有一位弟子——一位女裁縫師——被一位顧客批評道:“你修習佛法,不是嗎? 那麽爲什麽你那麽貪心,要價那麽高? 修法的人應當只取足夠活命的收益才對。”
盡管她知道自己的定價是公道的,卻想不出一個好的答復,於是下一次見到阿姜放時,把這事告訴了他。他答道:“他們再這麽說時,你告訴他們:‘聽著,我修習佛法,不是爲了當傻瓜。’”
§我最初住在達摩薩地寺時,有時可以在遠遠聽見從烏塔帕空軍基地起飛的B-52,在淩晨時分前往柬埔寨執行轟炸使命時從高空飛過的聲音。每次聽見時,我就開始想,世上有如此多的不公正需要去鬥爭,我有什麽權利還在這裏禪修。當我對阿姜放提起這個想法時,他說:“如果你還沒有把自己糾正好,便試圖去糾正世界,你自己的內在善德最後會被破壞,那時你將去哪裏? 那樣對任何人——自己也好、他人也好——都不會有益。”
§“我們都希望得到幸福,多數人對造起幸福的因卻不感興趣。我們只要果。但是,如果不關心那些因,果又怎麽會來我們這裏呢?”
§我一開始跟阿姜放修習禪定時,曾經問他,人是否真的死後重生。他回答:“你開始修行時,佛陀只要你相信一件事: 業。至於其它事,你信不信都不是真正重要的。”
§有一年雨安居——按照傳統,人們在這段時間裏,下決心特別地精進修法——開始前不久,阿姜放的一位弟子來找他說,自己想在雨安居期間持八戒,又怕不喫晚飯會挨餓。
他反駁道:“爲了找到法,把它傳給我們,佛陀斷食一直到瘦得只剩下皮和骨,我們在這裏少喫一餐飯都不能忍受。正因此,我們還在生死輪回中游來蕩去。”
結果,她下了決心,在雨安居三個月裏的每個布薩日——滿月、新月、半月——持守八戒。她的確做到了。在雨安居結束時,她對自己實現了自己的決心感到十分驕傲,可下一次去看阿姜放時,沒等她提起這個話題,他就評論道:“你要知道,你很幸運。你的雨安居只有十二天。其他人的是三個月。”
聽了這話,她十分羞愧,此後的每一個雨安居裏,她從頭到尾每天持守八戒。
§另有一位弟子正在坐禪,一時失去念住,對一只正在咬她胳膊的蚊子,打了一巴掌。阿姜放當時在場,他評論道:“你對自己的血要價很高,不是嗎? 那只蚊子只要了一滴血,你卻取了它的命作爲抵償。”
§一位年輕人與阿姜放討論戒律,講到了第五戒,戒醉品:“佛陀禁止飲酒,是因爲多數人喝了酒就會失去念住,對吧? 但是,如果喝酒時帶著念住,就可以喝,不是嗎,師父?”
“如果真有念住,” 他答道,“一開始你就不會喝。”
§比起其它戒,人們似乎對於第五戒總有更多破戒的借口。一天晚上,另一位弟子在對阿姜放說話,另一群人則坐在他們的周圍習禪。“我守不了第五戒,”他說,“因爲我受到許多團體壓力。工作時有聯誼活動,那群人都在喝酒。我不得不跟著一起喝。”
阿姜放指著周圍坐禪的人們,問道:“這群人沒有要你喝酒。爲什麽你不屈服他們的壓力?”
§那位女裁縫師看見她的朋友們在達摩薩地寺持八戒,於是決定自己也試一試。可下午過了一半,她在穿過寺院時,經過一株番石榴樹。那些番石榴看著好不誘人,於是她摘下一顆來,咬了一口。
碰巧阿姜放正站在不遠處,於是他說:“嘿。我以爲你是打算持八戒的。你嘴裏那是什麽?”
那位女裁縫師嚇了一跳,意識到自己破戒了。不過阿姜放安慰她說:“也不是非得持八戒,但是有一條戒你一定得守,好吧? 你知道那條戒是什麽?”
“師父,我不知道。那是什麽?”
“諸惡莫作。我要你一生牢牢守住這條戒。”
§有位婦女來達摩薩地寺持戒、禪修一周,可到了第二天結束時,她告訴阿姜放,自己必須回家,因爲怕家裏人沒有她不能和平相處。爲了使她斷除這種憂慮,他教她說:“你來這裏時,跟自己說,你已經死了。你的家人,就必須得找到某種方式,學會自己照顧自己。”
§一位中年人初訪達摩薩地寺時,驚訝地看見一位美國比丘。他問阿姜放:“西方人怎麽可以出家呢?”
阿姜放的回答是:“西方人難道沒有心麽?”
§有一本曼谷雜志曾經登載過一部連載自傳,作者是一位用定力治病的在家禪修者。有一段他提到自己如何拜訪阿姜放,後者如何證實他已修得禪那。聽起來這不像是阿姜放的風格,不過那本雜志一發刊,寺裏的來訪者異常地多起來,他們以爲阿姜放和那篇自傳的作者一樣,可以藉定力治病。一位婦女問他是否能治腎病,他回答:“我只治一種病,心病。”
§“經文中說,如果你仔細聽,會獲得智慧。爲了聽仔細,你的心必須安靜、寂止。你要用你的心聽,不只是用耳聽。聽了之後,你必須把聽見的東西即刻當下用於修持。那時你就會收獲它的利益。如果不把它用於修持,你所聽見的永遠不會變成你內在的真東西。”
§有一次,人們正在造達摩薩地寺的佛塔,參與的弟子當中有些人發生嚴重爭執。其中一位氣得趕去把這事告訴了阿姜放,當時他正住在曼谷。等她報告完畢,阿姜放問她:“你認識碎石麽?”
她喫了一驚,回答說:“認識。”
“你認識鑽石麽?”
“認識。”
“那麽,爲什麽你不收集鑽石? 收集那些碎石有什麽好處?”
§即使在泰國那樣的佛教國家,一些修法的年輕人發現父母也反對他們禪修,覺得應當把時間用在更實際的事務上。有一次,那位女裁縫的父母想阻止她去瑪古寺,這使她十分氣惱。當她把這個心情告訴阿姜放時,他提醒她:“要知道,你欠了父母很大的恩情。如果你對他們生氣、吼叫,是在給頭頂上的地獄之火添加燃料,因此要小心。提醒自己: 如果希望有鼓勵自己禪修的父母,爲什麽不選別人生下你呢? 既然他們是你的父母,說明你跟他們之間造過舊業。因此就讓你的舊債耗完吧。沒有必要藉著爭執,再造更多的業。”
§通靈在泰國久爲流行,即使有些修佛法的人也喜歡參加通靈者的降神會。不過阿姜放有一次說,“如果你想從修行中得到果報,你必須下決心把佛陀作爲你的唯一依止。不要依止其它東西。”
§“如果你修習佛法,就不必對他人的功力或能力有神奇感。不管你做什麽、說什麽、想什麽,讓你的心立足於理性原則。”
§據阿姜放的一位弟子的講述,她第一次見到阿姜放時,他問她: “你平時去哪裏做福德?” 她說,自己已經在那家寺院捐造了一尊佛像,又爲這家寺院的火葬廳捐款,等等。於是他問她: “爲什麽你還沒有在心裏造福德?”
§有一次,阿姜放讓弟子芟除寺院裏過盛的雜草。不過她不情願做這件事,因此一邊除草,一邊不停地自問: “我造了什麽業,得如此辛苦地做工?”等她做完後,他告訴她: “好了,你是有了一些福德,不過不多。”
“什麽? 我做了那麽多,還沒得到很多?”
“你若想福德圓滿,那個福德必須一直進入你的心。”
§另有一次,阿姜放帶著一群曼谷弟子爬上山丘,清理佛塔四周。他們發現有人在那裏扔了一大堆垃圾。一位弟子抱怨道: “誰這麽不恭敬,竟然做這樣的事?”阿姜放卻告訴她: “不管是誰,不要批評。如果他們沒有把垃圾扔在這個地方,我們就沒有機會藉著清理它,得到這個福德了。”
§住在曼谷郊外薩木-帕幹鎮上的一位女士,通過阿姜放的弟子傳話說,她願意捐贈一大筆錢,幫助建造達摩薩地寺的佛像,不過要求他到她家裏,在她交付支票時,給予祝福。他拒絕去,說: “人們若想要福德,必須去找。不能指望福德來找他們。”
§另一位女士,有一次打電話給瑪古寺的辦公室,說她打算在家裏供僧,想請阿姜放來應供,因爲她聽說他是一位聖弟子。當人們把這個請供消息轉給他時,他拒絕了,說: “她的飯難道這麽特別,只有聖弟子才能喫嗎?”
§阿姜放的一個弟子告訴他,自己想在生日那天作一件特別的福德。他答: “爲什麽非得在你生日那天? 其它日子做那件事難道福德會少些麽? 假如你想做福德,就在想到的那一天去做。不要等你的生日,因爲你的死日也許先到。 ”
§佛塔造成後不久,阿姜放的一群弟子正坐著欣賞它,爲自己出力造塔的福德而歡喜。阿姜放碰巧走過,聽見他們說話,似乎無所特指地隨口說了一句: “不要執取事物。你做福德時,不要執取那個福德。你要是讓自己忘乎所以地想:‘是我親手建造了這座塔,’就得小心了。假如你碰巧現在死了,能想到的只是:‘這座塔是我的,它是我的。’你不會和其他人一樣重生天界,反而會生爲餓鬼,在這裏守一兩個星期的佛塔,因爲你的心盯著在物質事物上。”
§佛教中有一項古老傳統——這是根據《譬喻經》的故事——每當你爲佛教佈施一件禮物,或者做其它福德事時,你應當把這件福德回向給某個特定的目標。阿姜放時常告訴弟子,每次禪定後作類似的回向,不過他所建議的回向因人而異。有時他建議用阿育王臨終時的祈願: “願我在來世得以主宰我的心。”
有時他又會說: “沒必要作冗長的回向了。告訴你自己: 假如我必須重生,願我常聞佛陀的教導。”
不過,也不是每次他都建議這類回向。有一次,一位女士告訴他,自己做福德時,想不出特別的回向目標。他告訴她:“心若已經滿了,不想回向,就不必了。好比喫飯。不管有無發願喫飽,只要你繼續喫,不可能不飽。”
弟子與導師
§“不管你做什麽,要常常想著你的導師。如果你忘記導師,便把自己從根上砍去了。”
§“從一個導師換到另一個導師的人,根本沒有導師。”
§ 有時人們向阿姜放供養一些佛牌,他會把它們分給弟子——但很少給身邊特別親近的人。有一天,一位跟他住了好幾年的比丘忍不住抱怨道:“爲什麽您得到好佛牌時,總是給別人,從來不給我?”
阿姜放答:“我已經給了你多少比佛牌更好的東西了。爲什麽你不接受它們?”
§對那些連日常瑣事都要請教導師的弟子,阿姜放的的比喻是:“好比小狗娃。撒了糞也要跑到母親那裏要她舔去。他們永遠不長大。”
§“粘著老師的弟子好比小飛蟲。不管你如何趕,他們老飛回來,不讓你清靜。”
§不少阿姜放的弟子相信他有他心通,能夠了解自己在想什麽,因爲一次又一次,他談起的話題,正是他們當時碰巧正在想的、或者正在爲之苦惱的事。我本人就有許多這類經歷,在我編寫本書時也有不少人對我如此講述。不過多數情形下,他說的話只對當事人有特別的意義,在此我略過不提,請讀者見諒。不過,我想提兩個例子,因爲在我看來它們對所有修法者有益。
有一次,他的一位弟子——一位年輕人——從曼谷坐公交車到雷勇幫助建造佛塔。他在通往寺院的路口下了車,但還得步行六公里才能到達寺院。他不願走那段路,於是坐在交叉路口的面攤邊,對自己說——仿佛是對阿姜放的挑戰——“假若師父真的很特別,願有一輛車經過這裏,把我順路帶到寺院。”一小時,兩小時,三小時,在路口轉彎的汽車或卡車一輛也沒有,最後他只得自己步行來到寺院。
到達寺院後,他來到阿姜放的小屋拜見他。但是,阿姜放一見他走近,就起身進屋,把門關上了。這使弟子喫了一驚,不過仍然在緊閉的門前頂禮。一等到他頂禮完畢,阿姜放把門開了一條縫,對他說:“聽著,我沒有請你來這裏。是你自己要來的。”
另有一次,佛塔造成後,那位年輕人在塔內坐禪,希望有一個聲音對他耳語,告訴他下一個彩劵的中獎號碼。可是他聽見的,卻是阿姜放路過此地的真實聲音,但又好像不是特別針對誰:“你到底把什麽作爲歸依?”
活在世間
§“如果你想教別人爲善,必須看他們的善能夠達到多遠。如果你硬要使他們的善,超過他們能夠達到的程度,你才是愚人。 ”
§“專注他人的過錯,是得不到什麽益處的。不如查看自己的過錯,那樣會得到更多。”
§“他人有多好多壞,是他們的事。你要專注自己的事。”
§“如果他們說你不好,要記得,那些話僅止於唇。它們根本沒有伸出來觸及你。”
§“別人批評我們,過後全忘了,可我們卻拿著它不停地想。這就好比他們吐出些食物,我們把它撿起來喫。那種情形下,誰是愚人?”
§“小心所謂的落井之仁: 你想幫助別人,結果沒有把他們拉上來,他們卻把你拉了下去。”
§有一次,阿姜放的一位弟子受到父母的壓力,要她找一位丈夫,好安家生子,她問他:“他們說,女人生孩子得到很多福德,因爲她給別人出生的機會,是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他回答,“那狗就福德成堆了,因爲它們一次生一窩。”
§他還告訴她:“結婚不是脫離苦的辦法。實際上,你所做的,是堆積起更多的苦。佛陀教導說,五蘊是重擔,但是如果你結了婚,突然就有了十個(蘊)得關照,接著十五個、接著二十個……”
§阿姜放的一位弟子,當她身患嚴重的肝病時,夢見自己死去,來到天界。她覺得這是一個不祥之兆,於是來到瑪古寺,把夢境告訴了阿姜放。他試圖安慰她說,這是一個僞裝起來的吉兆。假如她大病不死,也許可能昇職。如果不能存活,也會重生善界。不過一說到這裏,她的情緒就變得十分混亂:“可我還不願死啊!”
他告訴她:“聽著,等到該走的時候,你必須願意走。生命不是一根橡皮筋,任你拉長縮短。”
獨身生活
§“不管你做什麽事,要看好你的心。看見它走偏了,就要停止正在做的事,把全部注意力集中在它的上面。照料你的心,這件事應當總是放在第一位。”
§“佛陀之法是akaliko——無時相的。我們之所以還未達到它,是因爲我們有太多的時間: 做這的時間、做那的時間、工作的時間、休息的時間、喫飯的時間、睡覺的時間……我們的一輩子變成了一段段時間,結果是,它們不讓我們得到機會,明見內心的真相。因此,我們必須使修行無時相。那時,真相就會在我們的心裏出現。
§阿姜放對保持物品的清潔與秩序,一絲不苟,並且教導弟子們也必須一絲不苟,因爲這是他的導師們教給他的方式,他知道自己從中得益。用他的話來說:“如果你不能把握如此明顯的事物,怎麽能把握心那樣精細的東西?”
§一天晚上,達摩薩地寺的一位比丘看見阿姜放獨自在撿取佛塔工地周圍的廢木料,把它們堆列整齊。那位比丘跑下來幫助他,過了一陣問他:“師父,這種工作你不該獨自做。還有許多人呢。爲什麽不叫他們來幫忙?”
“我是在叫別人幫忙,”阿姜放一邊繼續撿起木條,一邊回答。
“叫誰啊?”那位比丘問,一邊朝周圍看了看,沒有看見別人。
“你。”
§我於1976年回到泰國出家時,阿姜放提醒我兩件事:
(1)“作一個禪修者,不只是閉眼坐禪而已。做任何事你都必須機警。”
(2)“如果你想學,就得像個小偷那樣思考,盤算如何偷竊知識。這個意思是,你不能只等著導師給解釋一切。你自己必須注意看他做什麽,爲什麽那麽做——因爲他做的一切事都有原因。”
§西方婦女得知比丘被禁止碰觸她們時,往往很生氣,她們通常把這當成是佛教歧視婦女的跡象。不過正如阿姜放所解釋的:“佛陀不讓比丘碰觸婦女的原因,不是婦女有什麽錯。而是因爲比丘們有錯: 他們仍然有心理雜染,因此必須把他們管住。”
§“你住在一家寺院裏時,要當作你在獨居。這個意思是,一旦完成了集體活動——進餐、課誦、雜務,等等——你不必與任何人有牽扯。回你的小屋去禪修。
“獨居時,要當作你住在寺院裏: 訂一個作息表,然後遵守它。”
§“我們讓難以相處的人留在寺院裏,是爲了測試,看我們的雜染是否真的都除去了。”
§關於作爲禪定助緣的斷食:“對有些人來說,是有益的,對有些人來說,效果正相反——越斷食,他們的雜染越強烈。斷絕給色身飼食,不等於也斷絕給雜染飼食,因爲雜染不來自身,它們來自心。"
§“在一段經文中,佛陀問道:‘日與夜,逝去了、逝去了。你在做什麽?’你對他的問題怎麽答?”
§“如果你在自己的修行合格之前教導別人,你做的事害多於利。”
§“訓練禪修者,好比訓練拳擊手: 你出拳時,力度不要超過他能夠承受的。當他反擊你時,就會用盡全力。”
§“如果人們腦袋裏得了主意,以爲自己已經開悟而實際不是這麽回事時,不要浪費口舌去糾正他們。如果他們對你沒有百分之百的信任,你越試著跟他們講道理,他們越固守己見。如果他們信任你,只要一兩句話,就會醒悟過來。”
禪修
§有很多次,人們告訴阿姜放,他們的生活當中工作與責任太重,沒有時間禪修。有很多次,他會回答:“你以爲死後會有時間嗎?”
§“心不靜,那就是它匱乏,被困難重壓的時候。它把鼠丘變成大山。不過,當心靜止時。就沒有苦,因爲根本沒有什麽事。根本沒有大山。心裏多事時,那只是雜染多,使心受苦。”
§“真正重要的是,使你的見與真相一致。一旦你的見端正起來,心就會立刻靜止下來。如果你的見不端正,一切馬上出錯。修行所需要的一切——呼吸、心——已經在那裏了。因此,試著使你的見與呼吸達成一致,你就不需要在禪修中費太多氣力了。心會靜下來,達到安止。”
§有一群學習阿毗達摩的居士一起來找阿姜放,想試一試他的修心教法,可是,當他要那些人坐下來,閉上眼,專注呼吸時,他們立即退卻了,說自己不願修定,怕會卡在禪那境界,結果重生在梵天界。他回答: “有什麽好怕的? 連不還果者也重生在梵天界。不管怎樣,重生梵天界也比重生爲狗強啊。”
§阿姜放教禪修時,不喜歡事先擬定計劃。一把開頭步驟解釋完,就讓弟子們當著他的面開始坐禪,接下來把那些步驟帶回家練習。如果禪修過程中出現什麽事,他會解釋如何應付,接著繼續教下一步。
有一次,一位認識很多禪修導師的居家人來與阿姜放討論佛法,問了他許多高深的問題,意在測驗他的修證層次。阿姜放反問他: “你自己的禪修中已經有這些體驗了嗎?”
“不,還沒有。”
“那麽,我寧可不討論這些,因爲在它們對你還不是現實時,如果我們討論它們,那只是理論,不是真法。”
§有些人禪修不敢太認真,怕走火入魔,不過正如阿姜放有一次說: “你若想善修禪定,必須得熱衷禪定。至於出現什麽問題,總有解決的辦法。真正可怕的是,你修得不夠,那些問題根本沒有顯露出來。”
§“修行的堅持是心的問題,不是姿勢的問題。換句話說,不管你做什麽,要使你的念住持恒,不讓它出空檔。不管做什麽活動,要確保心繼續做它的禪定工作。”
§“開始坐禪時,你費了很長時間才把心安頓下來,不過時間一到,馬上就站起來,把它給扔了。這就好比一步一步好不容易沿著梯子爬到二樓,接著卻從窗口跳了出去。”
§一位女軍官在瑪古寺跟隨阿姜放坐禪,直到她的心似乎達到格外的喜樂、明亮。可是當她回到家裏時,不但沒有試圖保持那個心境,反而坐在那裏聽一位朋友訴苦,直到連她自己也感到抑鬱起來。幾天後她回到瑪古寺,對阿姜放講述了這件事。他回答:“你拿金子換來了大糞。”
§另一位弟子幾個月不見,回來告訴阿姜放: “我不來的原因是,我的老板把我送去夜校讀了一個學期,因此根本沒有時間禪修。不過現在課程學完了,除了坐禪我什麽也不想做——不想工作,不想上學,只想讓心靜止。”
她以爲,阿姜放聽自己仍然如此熱心禪修一定很高興,可是他讓她失望了:“那麽說你不想工作——那是雜染,不是嗎? 誰說人們不能一邊工作、一邊禪修?”
§“你要知道,禪定不是一個使心虛空的問題。這個心必須得做工作。如果你使它空著,那麽任何事——好的壞的——都可以闖進去。這就好比讓你家前門大開著。什麽都可以信步走進來。”
§一位年輕的護士一連跟著阿姜放修了幾天禪定,有一天終於問他: “爲什麽今天的坐禪不如昨天好?”
他答: “禪定好比穿衣。今天你穿白的,明天穿紅的、黃的、藍的,等等。你得變化。不能老穿同一套衣服。因此不管穿什麽顔色,只要對它有覺知。不要對它抑鬱或者興奮。”
§“禪修順利時,不要興奮。不順利時,不要抑鬱。只要留意去看,爲什麽好,爲什麽壞。如果你能這樣善於觀察,要不了多久你的禪定就會修成一門技能。”
§有位弟子來跟阿姜放抱怨說,自己已經修了多年,仍然什麽也沒得到。他立即答道: “禪修不是爲了‘得到'什麽。禪修是爲了放開。”
§那位女裁縫,在跟隨阿姜放禪修幾個月後,告訴他,自己的心似乎比開始禪修前更亂。“當然,”他告訴她:“就好比你的房子。如果每天擦亮地板,就會受不了上面有一點點塵土。房子越乾淨,你越容易看見塵土。如果你不使心保持擦亮的境界,即使讓它出去睡在泥地裏你也不會不舒服。不過一旦你得以在擦亮的地板上睡,那麽即使只有一丁點灰塵,你非得把它掃去不可。你不能容忍髒亂。”
§“如果你爲他人的禪修體驗而興奮,就好比爲他人的財富而興奮。你從中得到什麽? 還是注意培育你自己的財富吧。”
§“慈與悲,如果沒有舍作爲後盾,會導致你受苦。那就是爲什麽需要有禪那的舍支才能圓滿。”
§“禪修是在練習死亡,使你能夠把它做得正確。”
呼吸
§“捉心,就好比捉鰻魚。如果你只是跳到泥裏猛抓一通,它們會想方設法地滑走。你必須找件它們喜歡的東西——比如像人們把一只死狗放在一只大陶罐裏,再把它埋在泥裏。不一會兒,所有的鰻魚都游到罐子裏喫狗肉,接下來你只要把手堵在罐子口,看看,你就捕到了鰻魚。
“心也一樣。你必須找一件它喜歡的東西,因此盡量讓呼吸舒適,直到它在全身感覺舒適的地步。心喜歡舒適,因此它自己會來,接下來就容易捕捉它了。 ”
§“你必須在任何時刻覺知呼吸,那麽喜樂就是你的。人界、天界、涅槃都在這個呼吸裏。如果你被其它事干擾而走神,喜樂就會從你的指間溜走。因此你必須學會如何在任何時刻觀察呼吸。注意它過得怎樣——不要把它扔下,讓它自生自滅。當你懂得它的生活方式——坐、站、行,一切時,你就能夠從中得到你想要的。身體有身輕安,心有心輕安,常有喜樂。”
§“要知道,這呼吸能把你一路帶到涅槃。”
§“觀呼吸是因,昇起的喜樂是果。盡量把注意力放在因上。如果你不管那個因,卻對那個果得意忘形起來,它將會耗盡,到頭來你什麽也得不著。
“你專注呼吸時,要以得到多少樂感爲衡量標准。如果呼吸與心同時有喜樂,你做得不錯。如果呼吸與心哪一個感覺不舒適,那時你必須作一些調整。
“你禪定時,主要一件事是仔細觀察。如果你感覺不舒適,要變化呼吸,直到你感覺好起來。如果身體有沈重感,就要觀想傳播呼吸[氣],使身體感覺輕盈起來。告訴你自己,呼吸可以從你每一個毛孔進出。”
§“呼吸可以作爲心的安止處,也可以作爲心在主動觀察的對象。當心不願意安定下來時,說明它想運動。因此,我們給它工作做。我們使它掃描身體,觀想各個部位的呼吸感[氣感],看看它們與出入息如何關聯,看看哪裏能量平順流動、哪裏有阻礙。不過,要確保你的心不游蕩到體外。讓它在內部轉,不要停,直到它累了。一旦它累了,你就可以給它找個安止的地方,不需要你強迫,它自己會停在那裏。”
§阿姜放有一次告訴一位喜歡做喻伽體操和有氧健身操保持健康的弟子: “改用呼吸[氣]保持健康。坐下來禪定,把呼吸傳播到全身每一個部位。心會得到訓練,身體會強健起來,不需要把它扭曲成結,也不需要讓它蹦來蹦去。”
§一位跟隨阿姜放習禪的八戒尼,從小身體不佳,經常生這個病那個病的。阿姜放告訴她: “每天早晨你醒來時坐禪,給自己作個體檢,看看那些疼痛在哪裏。接著用你的呼吸[氣]治療它們。大痛會變輕,小痛會消失。不過,不要對它們是否消失看得太重。無論發生什麽,繼續檢查身體,調節呼吸,因爲重要是,你在訓練你的念住守著呼吸,達到它有足夠力量超越疼痛。
“調整呼吸,直到它徹底均勻。如果你看見一道白光,把它帶入體內,讓它朝每一個毛孔爆發出來。心會寂止,身體會失去重量。你會感到全身發白髮亮,你的心會有自在。”
§“禪定需要喜——一種身與心的充足感——作爲潤滑劑。否則會枯燥起來。”
§“傳播這個呼吸[氣],直到身與心如此輕盈,身感根本就不存在了——只剩下覺知本身。心將如澄澈的清水一樣明淨。你朝下看那個水,可以看見你自己的臉。你就能看見你心裏在發生什麽。 ”
§“當呼吸充足、寂止時,你把它放開。接著你觀想體內的其它每一種元素——火、水、地——逐一觀想。當它們都清楚了,你把它們放到一起,也就是,平衡它們,不讓身體太熱、太冷、太重、太輕; 各方面恰到好處。現在你把那個放開,守著所謂的‘空間'。這就是你轉過來看覺知本身的地方,也就是‘識'元素。一旦心像這樣合一起來,你接著可以放開那個‘合一',看看還剩下什麽。
“等到你能做這一步時,你就修練出入於各個階段,直到熟練,隨著你這麽做,能夠注意各種心態。那就是明辨開始昇起的地方。”
§“書上說,呼吸禪定對人人有益,不過並不真正如此。只有當你小心謹慎,才能得到觀呼吸的果報。”
§有一年,阿姜放在曼谷因皮膚病看中醫,住在阿育王寺,一群八戒尼與在家衆每晚來跟他學禪定。其中有人向他報告自己在禪定中看見的這個那個視相,最後一位八戒尼抱怨道:“我知道自己沒有走神; 我一直跟著呼吸,爲什麽我不像別人那樣有視相?”
阿姜放回答說:“你知道你很幸運嗎? 那些有視相的人,總有這個那個的形像進來干擾。你沒有舊業來干擾禪定,可以把注意力直接放在修心上,不必卷入其它事情。”
§“對看見視相的人,不要有什麽神奇感。視相不是別的,只是些夢境。它們有真有假。你實在不能信任它們。”
§有位曼谷家庭主婦跟阿姜放學禪定,聽他的其他弟子說,沒有視相的路是直路。恰好她自己在禪定中時常出現視相,於是想知道爲什麽自己的路如此曲折。在向阿姜放請教時,他告訴她: “禪定中有視相,就好比你走的路,邊上有茂盛的草叢。你可以一邊走一邊采,路上有點東西可喫,你會和別人一樣到達終點。對其他人來說,他們看見了草叢也許不采,或者根本沒看見,他們的路穿過的是荒地。”
§“修定者分兩類: 心入定後,一類人有視覺禪相,一類人有體感禪相。前一類就是那些看到人、獸或其它形像的人。
“第二類人沒有視覺禪相,但他們心入定後,身體會有不尋常的覺受: 重、輕、大、小,等等。這些人觀色身元素時,會有不同的覺受: 溫暖、清涼、沈重、虛空,等等。教這類人禪定時,我不太擔心,因爲他們的路上沒有多少危險——除了在禪定中因爲沒有看見什麽而氣餒的危險。
“我擔心的是前一類人,因爲他們有許多危險。視相會引導他們急於得出各種各樣的錯誤結論。不學會處理視相的正確方法,會給綁住,永遠不能超過那個境界。”
§“對於視相——或者禪定中出現的任何事物: 不是要你一概不理睬,因爲某些種類的禪相帶著重要的訊息。當這樣的事物顯現出來時,你得調查它們是怎麽顯現的、爲什麽顯現、有什麽目的。”
§“有視相的人,好比手持一把雙刃劍,因此必須小心。顯現出來的視相既有它們的用處,也有它們的危險。因此要學會怎樣把它們的功能擠出來,把危險棄去。”
§一般來說,假如弟子在禪定中看見自己的身體,阿姜放會讓他們把身體分解成四元素: 土、水、風、火; 或者分解成三十二個基本成分,接著對它點起火來,直到燒成灰燼。同樣的視相重現時,以同樣方法對付,直到他們做起來敏捷嫻熟。
他有一位八戒尼弟子,每天修這個方法,可是一旦她把身體分解成三十二個部分,准備點火燒時,另一個身體形像又在前一個旁邊冒了出來。她一准備火化第二個身體,旁邊又出現一個身體,就這樣排成隊,像是盤子裏排著隊准備燒烤的魚一樣。她看著這些身體,實在厭煩繼續做下去,但對阿姜放提起此事時,他卻說: “這樣做的目的,就是要你厭煩[輪回],但不要厭煩修練。”
§對付禪定中所見到的自己身體形象,阿姜放傳授的另一個修法是: 專注它在子宮裏的第一周、第二周、第三周,等等,看起來是什麽樣子。如此下推,直到出生的第一天; 接著看出生後的第一月、第二月、第一年、第二年,等等,一直到衰老、死亡。
有位婦女在嘗試這個辦法,可她覺得這樣修太慢了,便改爲以五年、十年爲觀想的間隔。阿姜放得知後,告訴她:“你跳過了所有重要的步驟,” 接著他又訂了一套新的規則:“觀想你的頭,然後想著把頭髮一根一根地拔出來,放在你的手掌上。看你能拔出多少根。然後,再把它們一根一根地種回去。如果你還未種完,不要離開禪定。如果你想把頭髮一束一束地拔起來,也可以。但是你必須把它們一根一根地種回去。如果想得到任何利益,你必須這樣細修。”
§另一位弟子在跟著阿姜放坐禪時,在定境中看見一個死人的形像,請求分享一點她修行的福德。這讓她感到悚怯,於是告訴阿姜放:“師父,我的面前有一只鬼。”
“那不是一只鬼,”他回答,“那是一個人。”
“不,那真是一只鬼,”她堅持說。
“如果那是鬼,”他說,“那你也是鬼。如果你當他是人,那你也可以是人。”
§之後,他告訴她,如果再遇見那樣的事,要傳播慈心,那個形像就會離去。從那時起,她在禪定中一看見死人的形像,立即就照這個辦法做。阿姜放得知後,教她:“等一等。不要那麽急著把他們送走。首先,看一看他們處在什麽境況,然後問一問他們,是造了什麽業才變成那樣。如果你這樣做,就會開始對法得到一些洞見。”
§幾周之後,她的視相中出現一個憔悴的女子,手中抱著一個幼小的孩子。那位女子只穿著骯髒的破衣,孩子在不停地哭泣。弟子問那位女子,她做了什麽才變得如此悲慘,回答是,她試圖墮胎,結果自己和孩子都死了。聽了這件事,這位弟子不禁深感同情,可無論她傳送多少慈意,對他們似乎沒有什麽幫助,因爲他們的業如此之重。
她十分不安,於是把此事告訴了阿姜放。他答:“無論他們接受你的幫助與否,是他們的事,不是你的事。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業,有些人目前是幫不了的。你施予自己所能給的,但不必回頭調查結果如何。盡你的責任,到此爲止。他們請求你的幫助,你施予力所能及的。他們顯現出來讓你看,使你對業的果報了解更多。那就足夠了。你做完後,回到觀呼吸上。”
§她繼續照阿姜放的教法去做,直到有一天,她想到:“如果繼續這樣施予、施予、施予,我自己會不會一無所存?”當她把自己的疑問告訴阿姜放時,他板著臉看了她一眼說:“唉,你的心胸狹窄起來,真夠可以啊。”接著他解釋說:“慈心不是一件東西,像錢那樣越施予、剩下越少。它更像是你手裏一根燃著的蠟燭。這個人請求用你的蠟燭點亮他的,那個人請求點亮她的。你點燃的蠟燭越多,人人都會增添光明——包括你自己。”
§過了一段時間,她在視相中看見一個死者請她告訴他的子孫,以哪些方式行福德,然後回向給他。於是在她離開定境後,請求許可去告訴那個死者的子女,但阿姜放說:“爲什麽? 你又不是郵差。即使你是,他又沒有錢付工資給你。你有什麽證據拿給他們,說明你講的是真事? 如果他們相信你,你會得意起來,以爲自己有什麽特別的神通力。走到哪裏,你會不停地沾沾自喜。如果他們不相信你,你知不知道他們會說什麽?”
“師父,說什麽?”
“他們會說你不正常。”
§“視相有真有假。因此任何時候你看見一個視相,要穩坐不動,觀察它。不要被它拖走。 ”
§有天晚上,一位教師在家裏坐禪,開始回憶起前世,一直回朔到阿育王時代。在視相中,她看見阿育王爲了一項宮廷禮節的輕微違犯,無情地責打她的父親。第二天早上,她把自己的視相告訴了阿姜放,顯然因爲自己視相中所見,仍然對阿育王盛怒不已。
阿姜放既未證實、也未否認她的視相的真實性。而是針對她當下的憤怒,說道:“你看,你一直背負著這個怨恨,長達兩千多年,它讓你得到了什麽? 去,在心裏請他原諒你,然後把這事了結了吧。”
§有位婦女,在還未成爲阿姜放的弟子之前,在家裏自己坐禪時,在視相中出現一個句子——有點像巴利文,又不完全像。於是她把它描下來,從一家寺院到另一家寺院,請不同的比丘爲她翻譯。沒有人能做到,直到後來遇見一位比丘,告訴她那是用阿羅漢的語言寫的,只有阿羅漢才懂得說的是什麽。接著他居然厚顔爲她翻譯,之後告訴她,以後視相中出現其它句子,也可以拿去,他會爲她解說。
她對此說並不完全相信,在初次見到阿姜放時碰巧提起這件事。他的反應是:“什麽? 阿羅漢的語言? 阿羅漢的心已經超越了常規。那樣的心有什麽樣的語言?”
§“不要管過去未來。只管住於當下——那就足夠了。而且,即使那裏是你該住的地方,也不該抓緊它。那你爲什麽覺得應該在那些不該住的地方抓緊事物?”
§ 有個弟子問阿姜放: “在視相中看見什麽東西時,怎麽知道它是真是假?”
他答: “即使是真的,也只是常規意義上的真。你必須使心同時超越真與假。”
§“禪修的目的是使心清淨。其它這些東西只不過是遊戲與娛樂。 ”
接近覺知
§“不管你體驗到什麽,只要對它有覺知。你不必模擬它。原始的心是無相的。它是對一切的覺知。但是一旦與內在,外在的事物作了接觸,它們就使念住出一段空檔,使我們放開覺知、忘記覺知本身、而呈現出隨後而來的事物的所有特徵。接著,我們隨之相應地動起來——變得快樂、悲傷,等等。之所以這樣,是因爲我們拿著俗定真理,緊抓不放。如果我們不想受它們的影響,必須一直守著原始覺知。這需要有強大的念住。”
§“無論什麽擊中你,只讓它走到‘覺知’這一步。不要讓它一直進入心。”
§“隨時守著你的覺知本身——除了睡覺時。一醒過來,立即住於覺知,要不了多久,明辨就會昇起。”
§一位跟阿姜放習禪的婦女,修到後來,覺得自己變成了兩個人: 一個在行動、一個在觀看。無論坐禪與否,她都有這個感覺——以至於根本不想坐禪了,因爲她覺得坐與不坐沒有什麽區別。她向他請教這件事,他告訴她:“如果你不想坐禪,就不必坐了。只要隨時保持這個‘觀察者’的感覺就行。閉眼而坐,只是外在的俗定。只要繼續觀察。當心與身這樣分開時,身是不能夠對心施壓的。如果身能夠對心施加壓力,那麽心就必得受身體發生之事的影響。”
§“正確的覺知必須與呼吸成對存在。”
§“有覺知,意思是指雜染一升起就覺察到,指明見雜染,不隨之行動。”
§能夠把雜染放開的明辨,是一種特別的明辨,不是普通的明辨。如果要放開,它需要以定力作爲基礎。
§一位新加坡的禪修者一次給阿姜放寫信,描述他如何把佛陀的教導應用於日常生活: 不論他的心專注什麽,總是試圖把它看成是無常、苦、非我。阿姜放讓我寫一封回信說:“事物是否說過它們是苦、無常、非我? 從來沒有,因此不要那樣怪罪它們。專注那個給它們貼標簽的東西,因爲那裏才是錯誤發生之處。”
§一位海軍中尉的妻子在家裏禪修,突然出現一股強烈的沖動,想把阿姜放大肆責罵一頓。無論她多麽努力地排除這個想法,就是不成功。幾天後,她前去請求他的原諒,他告訴她:“心可以想好的念頭,爲什麽不能想壞的念頭? 不管它在想什麽,只要觀察它——不過如果是壞的念頭,要確定你不按照它行動。”
§一位高中生有一次說,在禪修中,如果他的心想到好的念頭時,他會讓它們通過,但如果想到壞的念頭時,就馬上終止它們。阿姜放告訴他:“只要觀察它們。看是誰在想好念頭、壞念頭。好壞念頭自己會消失,因爲它們受無常、苦、非我三特徵的支配。”

§“如果心要想,讓它想,但不要受它的想法支配。”
§一天,阿姜放對一位新弟子解說如何觀察雜染的昇起、落下。碰巧她讀過大量的佛法書籍,於是提出了自己的觀點:“與其只是這樣觀察它們,難道我不應該試圖拔除它們嗎?”
“如果你一心想拔除,”他回答,“它們的果可能會落到地上,又開始長起來。”
§阿姜放的一位弟子告訴他,自己已經修到這個地步,對遭遇的一切事都不在意了。他提醒她:“只要你沒有碰上直中內在要害的事物,當然可以不在意。”
§“生病時,你有一個好機會。你可以觀察病中昇起的痛。不要只躺在那裏,而是要一邊禪修。隨著痛的昇起,觀察它。不要讓心跟著一起痛。”
§阿姜放的一位弟子因患癌癥而接受鈷療法,後來對麻醉劑發生了過敏反應。醫生們束手無策,於是她提出,試一試不用麻醉劑直接治療。一開始他們不願那麽做,不過,當她向他們保證說,自己能夠用禪定的力量抵制痛感時,他們終於同意一試。
治療後,阿姜放去醫院看她。她告訴他,自己能夠令心入定,忍受痛苦,但這使她筋疲力竭。他告訴她:“你可以用定力抵擋痛感,不過它浪費精力。你必須用明辨[慧]對付它,看清它不是你。它不是你的。你的覺知是一回事,痛是另外一回事。你能夠這樣看時,情況會好起來。”
§“你不需要怕死。怕生還好一些。”
§“你死時,不要讓注意力被臨終的癥狀所吸引。”
§[对一位禅修遇到难关的弟子的谈话录音。]
一旦心确立在呼吸上,接著你要尝试把心从它的所缘中——也就是呼吸中——分离出来。要这样看: 呼吸是一种元素,是风元素的一部分。对呼吸的觉知是另一种东西。因此,你有合在一起的两件东西。等到你能够把它们分开时——也就是,透过意识到呼吸[气]的本质是一种元素时——心就能够独立出来。毕竟,呼吸[气]不是你,你不是呼吸。当你能够把事物这麽分开时,心就获得了力量。它从呼吸上被释放出来,对呼吸的每一个侧面都有了智慧。念住充足时,它对呼吸的所有侧面都有智慧,能够把自己从它们当中分离出来。
假若你正在这麽修时,你的心有力量,你的念住敏锐,那就是洞见升起的时候。知见在那时会升起来,让你知道你真的放开了。不过,如果你的念住仍然薄弱,就放不开。只有当你的念住真正有韧性时,才会有念住与洞见的同时升起。
解脱
§“修行的進階……實際上不同的進階不會自報名稱的。是我們給它們造起名字來。只要你還卡在這些造作的名字上,永遠不會得到自由。”
§“涅槃是精細的,需要許多明辨。它不是靠願力就能達到的。如果我們藉著願力能達到,世界上人人早就達到了。”
§“當心從雜染中‘熄滅’時,它仍然在那裏,但是當新的火引來時,不再抓取火,不再附著——甚至它自己。那就是所謂的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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